第四十五章直男的悲哀（下）

賴頭子被牛瘸子給懟了, 心裏老大不舒服, 回家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。好不容易睡著, 天還沒亮就被門上的敲門聲吵醒了。賴頭子跳下炕, 隨便汲上地上的棉鞋, 也沒提鞋跟，後腳跟露在外面, 出去罵罵咧咧的開門。

“誰呀？”賴頭子百般不耐煩。

“眾生哥。”一個羞怯的女聲。

賴頭子一楞, 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 原來是叫自己。他大號叫牛眾生。

賴頭子大名叫牛眾生, 聽著有點佛系的意思，普度眾生，但是取名的時候可沒這個意思。賴頭子是個孤兒，當時被放到了牛家村村口，撿到的時候頭上有兩片斑禿，不知道誰說了一句, 這娃娃倒是個賴頭子，於是，賴頭子這個名字就這麽叫開了。等賴頭子長大的時候, 村裏要普查戶口，人人都要取個大名, 賴頭子自然也得姓牛，他是吃百家飯喝敗家奶長大的，就是大家的兒子，於是取名牛眾生。不過這名字就是為了上戶口叫的, 沒人叫過，這時候被人這麽一叫，賴頭子渾身不自在。

“大早上的作甚？”來的是牛招娣，賴頭子不知她大清早的敲自己門幹什麽。

牛招娣看著賴頭子，“眾生哥，俺爹……俺爹要把俺嫁給牛瘸子。”說完再也忍不住，眼淚在眼眶裏打轉。

賴頭子看著牛招娣的樣子就煩，這大姑娘家家的大早上的就跑到個男人門口哭上了，“唉唉唉，哭甚了，你不想嫁就不嫁，快別哭了，這像甚話？”

牛招娣擡起飽含熱淚的雙眼盯著賴頭子，“賴頭哥，俺真的不想嫁。”

“沒事，不想嫁就不嫁，俺跟你爹說個。”賴頭子對村裏一同長大的兄弟姐妹都挺好，比他小的他都照顧，這牛招娣性格要強，又偏偏生在那麽一個家庭，有時候看不過去，他也會去說上牛招娣父母兩句。

“怕是說也不頂用，那牛瘸子都給俺爹下了定錢了。”在農村，這訂了親就跟結婚也沒啥兩樣，父母之命，牛招娣怕是抗衡不了。

“沒事，退給他倒行啦。”賴頭子雖然不喜歡這牛招娣，但是求到他門上了，他從不拒絕。

牛招娣咬著嘴唇看著他，“眾生哥，你能不能跟俺爹求個親。”

賴頭子看著牛招娣那樣，真是被震驚了，不知道怎麽回答，現在這女人一個一個的都咋啦，小寡婦天天男人上門不知道避嫌，這姑娘家家的上男人門上來求親來了，這……這越來越不像話了。

牛招娣看著賴頭子的樣子，瞬間垮下肩膀，識趣的說，“算俺看錯你了。”牛招娣性子強，在家經常被欺負，賴頭子好幾次都出手幫她說話，她總覺得這賴頭子怎麽著也對自己有意思吧。

賴頭子看著牛招娣落寞的樣子心裏也有點不忍，喊了一句，“俺可以問問二蛋願不願意？”

牛招娣轉頭瞪著眼睛看著賴頭子，氣呼呼的哼了一聲，“俺又不是嫁不出去，用的著你問！”說完氣呼呼的走了，搞不懂自己怎麽能對他報有幻想呢？

賴頭子不懂了，二蛋好好一個後生，咋就不如那瘸了條腿的牛瘸子呢。

最近牛鮮花負面新聞纏身，人也低調起來，牛鮮花看著書架上的書籍，覺得自己應該去參加掃盲班了，這冬天正是掃盲班熱鬧的時候，但是牛家村人寧願在村口說人家閑話，也不願意去上這掃盲班。

大早上，牛鮮花給兩個孩子弄了早點，然後就出門了，毛驢娘正從外面提了桶水回來，她沖牛鮮花笑了笑，“鮮花，幹甚個呀？”

“去趟隊長那，”牛鮮花看毛驢娘的樣子，“俺準備去報個掃盲班，紅姐你去不？”

毛驢娘把扁擔放下，兩桶水放在地上，看著她說，“去那幹嘛？你還嫌你閑話不夠多啊。”

“反正在家也閑的沒事，在村裏待得也煩，俺去學學文化，你去不？”牛鮮花邀請毛驢娘。

毛驢娘搖搖頭，“你呀，好好在家待得照顧好倆娃就行了，瞎跑逛甚，那文化又不頂個飯吃，還得跑去那王家村那麽遠的。”

“俺想學文化。”牛鮮花笑笑說。

“你能行了哇，你能，有個自行車就放不下你了。”毛驢娘撇著嘴說，但牛鮮花聽的出來，她是為了自己好。“俺悄悄跟你娘那說啦，您娘說你去主動上門說個軟話，她就不計較了。一家人可不能鬧得這麽僵。”毛驢娘悄悄跟牛鮮花說了一句。

牛鮮花笑笑，“謝謝紅姐。”

“一條巷子住的，說那外道話。行啦，你去哇，學文化也不是壞事，俺得趕快去打水了。”毛驢娘背起扁擔，兩桶水壓的扁擔彎彎的，顫巍巍的走了。

牛鮮花去跟牛富貴說自己想參加掃盲班，牛富貴到沒說啥，這掃盲工作是上面布置下來的任務，每年都要求各個生產大隊讓人去參加，自己也正愁呢，王家村離得遠，牛富貴還不知道揪誰去。沒想到牛鮮花來自己主動要求去。

“行，那俺就把你的名字報上個，去了要好好學，到時候要是公社來抽查你可不能甚也不會啊。”牛富貴在一個本子上記上了牛鮮花的名字。

牛鮮花點點頭。

牛富貴看了看牛鮮花，無奈的嘆了口氣，“有甚困難跟隊上說。”

牛鮮花看著牛富貴點點頭。

牛富貴邊寫邊又嘆了口氣，“跟你嫂子說也行，都是一個村的，沒有甚過不去的，俺們都能幫你說和說和。”

牛鮮花看著這個滿身補丁的幹部，竟然有點感動，在面對那麽多的質疑和職責的時候，誰是什麽樣的人還真是一眼就看出來了。

“學點文化是好事，去了好好學，那王老師文化可深呢。”牛富貴又說起了掃盲班的事情。牛鮮花這報名到省了他的事，要不然每年牛家村掃盲人數都是零蛋，報上去還真是不好看。

牛鮮花問了王家村的地址之後就告別了牛富貴家。

拿到了牛富貴的推薦表，牛鮮花就往回家走，一轉彎卻正好看到賴頭子。昨天倆人剛吵了架，賴頭子穿著個破棉襖，雙手揣在袖子裏，二蛋在旁邊跟著他，倆人一模一樣的造型。

賴頭子也看到了牛鮮花，二蛋嘴甜，跟牛鮮花打招呼，“嫂子。”

牛鮮花沖他點點頭，旁邊的賴頭子可能也覺得有點尷尬，咧開嘴沖牛鮮花笑笑。牛鮮花什麽話也沒說就往前走。賴頭子討了個沒趣。

“這大娃嫂子這是咋啦？”二蛋以前一直跟著牛大娃，賴頭子瞎混，牛大娃和賴頭子是很好的哥們兒，因此二蛋一直叫牛鮮花叫嫂子。這也是賴頭子格外照顧牛鮮花的原因。

賴頭子平時在牛鮮花面前都是不茍言笑的，這昨天說了人家，今天給她個好臉吧，人家根本不吃他這一套。“誰知道。”

“俺看嫂子是看你不順眼。”二蛋也是有眼力價的。

賴頭子鼻子一哼。

“你那天跟嫂子吵架全村人都知道了。”二蛋說，

“咋？”

二蛋看著賴頭子那倔強的樣子，“沒咋。”

“你是不是看上嫂子了？”二蛋覷著賴頭子的表情，幽幽的說了一句。

賴頭子一聽立馬炸毛了，擡手就給了二蛋後腦勺一下，一下子把二蛋打的眼冒金星，蒙蒙的聽到賴頭子氣憤的罵聲，“叫你胡說！”

二蛋穩住身體，頭暈剛好，屁股上又被狠狠踹了一腳，直接往前趔趄了兩步才堪堪站穩。

“那是牛大娃的媳婦兒，你說甚了？你忘了以前你大娃哥咋待你的了？再說了，一個寡婦家家的，是非本身就多，你再敢這麽說你看俺收拾你不！非把你小子揍上一頓你就舒服了！”賴頭子氣呼呼的罵。

二蛋摸著後腦勺，低著頭小聲說，“俺不說了還不行。”

賴頭子罵罵咧咧的罵著二蛋罵了一路，說他是個忘恩負義的小混蛋。二蛋跟在他後面，他就是隨口一說，又不是故意的，至於不。

牛鮮花回去就推著自行車，跟毛驢娘打招呼說去趟王家村報掃盲班，順便再去看看孫政國，田因然一家，二來，還得去城裏買點白酒蜂蜜，還欠小張那麽多煙絲，掙錢的事情可不能耽擱。

因為繞道去了趟王家村，牛鮮花進城已經不早了，熟門熟路的在國營飯店裏花了二兩飯票買了張餅，啃完就去了供銷社，用上次攢的酒票買了一瓶白酒，二斤紅糖和一些孩子學習用的鋼筆，鋼筆水，鉛筆，本子什麽的。果然，供銷社裏並沒有牛鮮花心心念念的蜂蜜，物資這麽緊張，買肉都要搶，想買一些不太常見的東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，蜂蜜？牛鮮花想想剛剛那售貨員的眼神，仿佛牛鮮花提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問題。

買好了東西，牛鮮花就到孫政國家去，牛鮮花敲門，是曉玲這孩子開的門，曉玲一見門外是牛鮮花，立馬笑的也像是一株鮮花，沖著屋裏喊她爹。

孫政國聽見院子裏閨女的叫聲，急忙撩開簾子出來，“牛大夫，你來了，藥吃完了，我還正說要去王大夫那問問呢。”

牛鮮花笑笑，“我記著呢，正好來城裏買點東西，順便過來看看。”

孫政國急忙撩開簾子把牛鮮花讓進屋裏，屋裏生的爐子旺旺的，屋子裏暖烘烘的，牛鮮花進去屋子裏面，田因然已經明顯臉色變好了點，靠在墻邊，笑著朝牛鮮花伸出手，熱情的招呼。“牛大夫，我這幾天覺得恢覆的不錯。”

牛鮮花坐在床邊，笑著看著她，手扶在她的胳膊上，“我看出來了，臉色變得好多了。”

牛鮮花又給她把了把脈，脈象不像上次那麽虛了，牛鮮花又調整了一下方子，給了孫政國，孫政國在旁邊千恩萬謝的，夫妻兩個握著手，牛鮮花看著這恩愛的孫家夫妻倆，心裏還真是有點羨慕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丈夫，也不知道他這輩子投胎去了哪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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